首望去,东突厥的残兵败将仿若末日之狼。往昔,他们铁骑铮铮举着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在可汗的率领下,如黑色潮水般涌向唐朝边境。那些来不及逃难的汉人百姓,瞬间陷入了人间炼狱。
突厥骑兵所到之处,便是血腥与死亡的领地。他们的弯刀肆意挥舞,稍有反抗者,便立刻血溅当场。在那凄厉的惨叫声中,一个个冤魂被从鲜活的身体中抽离,飘荡在空中,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甘。亲人哭喊撕裂了边境的天空,丈夫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凌辱,父母无助地看着孩子被屠戮,而自己也在反抗中被如豺狼般的突厥强盗残忍杀害。
突厥骑兵们在可汗的命令下,放火烧毁边民的屋舍,那熊熊烈火吞噬了百姓们的家园,也吞噬了他们对安宁生活的最后一丝希望。
抢走的牛羊是百姓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被践踏的庄稼是他们辛勤劳作的成果。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整个边境小镇便沦为废墟,只剩下那些被他们糟蹋后准备掳走的少妇、少女和惊恐万分的未成年孩子。
这些可怜的女子,被突厥人称作“两脚羊”,成为了可汗和士兵们发泄兽欲的对象,日夜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她们的尊严被无情践踏,生命如草芥般脆弱。而那些无辜的孩子,本应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却被当作牛羊一般的奴隶,在皮鞭与呵斥声中度过悲惨的童年。
更有甚者,怀着身孕的少妇在被突厥士兵凌辱后,竟被他们用弯刀开膛破肚,一尸两命,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边境的汉民七十多年来都是在心惊胆战和哭喊冤屈之下生活,虽有边城将领抵御却无济于事。如今,这些平日里杀人如麻、犯边之时趾高气扬且残忍凶狠野狼,终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苏烈与梁建芳率领大唐骑兵,如雷霆之怒狠狠痛击,让他们认识到汉家天朝之威,只得狼狈逃回地处陇右的东突厥王庭。败绩之下,他们垂头丧气地向可汗阿史那车鼻禀报丢失狼山与龙城之事。
阿史那车鼻沉默不语,在铺着羊皮毛的王座前负手来回踱步。他感叹的是,大唐新登基才刚三年的年轻皇帝,竟在一年内两次打击突厥,还杀了他派给龟兹国的国相那利,怂恿龟兹囚禁了他的女儿阿史那出云。这汉人的新皇帝真不是等闲之辈!瞅着比他父亲还厉害。
让他细思极恐的是,若此事传至西突厥王庭必遭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耻笑,更恐激怒阿史那贺鲁这匹草原恶狼,落得被废乃至被屠之下场;让阿史那车鼻心急如焚的是,突厥堪称第一猛将的王子阿史那思摸到现在仍未归来!哎呀,谁能为本汗献策以渡此劫?
王庭之中,一众突厥将军目光皆聚于可汗,脸上皆是等待主心骨拿主意之表情。而那些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的败军之将,立于王庭中央,如待宰羔羊,软弱老实,全然失了往日屠戮汉民时的豺狼傲气与凶悍。
阿史那车鼻欲转身呵斥,处置他们之时,一士卒来报:“可汗,阿史那思莫王子从漠北西突厥王庭归来,现于帐外等候传唤。”
士卒话语中满含惊喜与希望,嗓音颤抖。阿史那车鼻冷哼一声,扔下手里的弯刀,没好气地道:“还不赶紧将王子请进来!”
阿史那思莫乃东部突厥的王子,颉利可汗钦定之继承人,拜封左贤王叶护。他既是能征善战之将军,智勇双全又通汉语,深谙汉人兵法。在东,西突厥内部,阿史那思莫皆具一定威信和人脉。
若非当年颉利可汗骄傲不慎,被李靖突袭王庭俘获,后在长安抑郁而终,如今漠北王庭可汗大位定属阿史那思莫无疑。
然,现今西突厥王庭之主阿史那贺鲁,出身旁支部落首领之子,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一向对阿史那思莫羡慕嫉妒恨,总盘算着如何除去这一心腹大患。永徽二年深秋九月时,阿史那贺鲁以询问漠南春战始末为由,将阿史那思莫骗至漠北王庭,囚禁于北海,欲择日杀之。
汉人尚知在被君王猜忌、深陷囹圄时绞尽脑汁求脱身之策,何况突厥之人?这东突厥王子阿史那思莫如野狼般凶猛,且多智自命不凡,自被押往北海之路起,便思索逃生之计。他绝不指望阿史那贺鲁大发慈悲,唯靠己之智谋。是夜,他以烦闷为由,要了罐羊奶酒。待那人走远,阿史那思莫笑着向看管自己的北海将军招手。
“干嘛?”北海看守他的突厥将军走来,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问道。
阿史那思摩晃了晃手中兽骨酒罐,英俊脸上露出利诱之笑容,语气亲和道:“吃酒啊!去,把弟兄们都叫来,一起享受!”
北海将军却不屑地“嘁”了一声,鄙夷地瞄了一眼阿史那思摩,摇头道:“有这等好事?我们跟了大汗许久,过得如奴隶一般,除了送死和干活,啥也捞不着!难道,你能给咱们好处不成?”
闻此,阿史那思摩心中暗喜。他恨阿史那贺鲁之心,与遭突厥抢掠杀戮之边境汉民无异。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之“朋友”,可利用自如。他故作同情之色,叹道:“唉,真是苦了诸位弟兄们了!”
往昔颉利可汗在位时,将卒们随大汗在边境烧杀抢掠后,尚能拥有些许可怜的战利品,比如牛羊,女人和奴隶。但自阿史那贺鲁篡位,规矩大变。将领们不论职位高低,抢到之物一律献予大汗不得独吞。谁若立功,能得一句暖人心之话便满心感激。
阿史那思摩这般感叹,看守他之突厥士兵又怎不感激?“我听说,颉利可汗之汗位本要传予您,此事可当真?”
阿史那思摩故作扼腕之态,“哦”了一声。
“可惜啊可惜啊”他凑近了阿史那思摸,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朝他们这边盯梢遂稍稍放下心,然开口说起话却嗓音压低了好几个分贝,极尽耳语一般:“若当初颉利可汗谨慎些,便不会被李靖那汉人将领抓去长安。他若不去长安,阿史那贺鲁部落绝无机会发动内乱,他也不可能坐上这汗位!这家伙就是草原恶魔,颉利可汗也没他……”
看守囚徒的突厥将领意识到面前之人乃劼利可汗之子,忙刹住了低下没有说完的话。只是他的这番话,犹如火石般点亮了阿史那思摸心里暗淡下去的灯火,也燃起了他重新夺回汗位的希望。
阿史那思摸机警地问道:“你是希望本王取代他?”北海看守将军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眼眸中满是笃定,使劲点头低声道:“真心话!王子,东、西突厥和西域诸国皆因畏惧其淫威,不敢妄动罢了。”
“哦,这样啊!”阿史那思摩故作初闻此秘事,若有所思地点头,试探道:“既然如此,你放我回漠南可好?”
那看守他的将领大惊,“放你?这怎可行?放了你,大汗会将我喂狼的。虽说这里是北海距王庭百里,但一路上皆有大汗亲信心腹密探。”北海将军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退缩。想到王庭可汗饲养之野狼,专用于惩罚不臣服者与受罪之人,北海守将心中更为惶恐。
听他提及被可汗圈养在王庭外的那群饿得嗷嗷叫、绿眼龇牙皱鼻的野狼,阿史那思摩忆起初入漠北王庭参见可汗之日。阿史那贺鲁为威慑他,令人将他押往狼圈,观赏群狼撕咬“罪人”之景。思及此,阿史那思莫心生惊栗,脸上却露出不服输无所畏惧笑容。
他晃了晃酒罐,低声道:“吃了酒,便能摆脱责任!”
“怎说?万一可汗说我们喝酒误事,还是要……”
阿史那思莫咬咬牙,捶胸道:“把责任推到本王身上!就说我威胁你们,你们为保命,迫不得已。”北海将军深叹口气,点头应允,从北海守卫军马中挑出一匹大宛马牵来。“王子快上马,趁机走吧!”
“你若怕大汗追究,可与本王一起走!”阿史那思摩道。
“不了,王子保重!”北海将军说罢,一鞭狠狠抽向马臀。马儿飞奔,眨眼间载着阿史那思摩消失于夜色中。
几日后,阿史那思莫拖着疲惫身躯,翻身下马,步入东突厥王庭,左手搭右胸,向可汗行礼。阿史那车鼻见他灰头土脸、无精打采之模样,疑惑问道:“你这是……怎弄成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