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历史发展之中自会有许多曲折,也无疑会走很多的弯路和偏路。血腥、恐惧、压迫或是战争,确实也会有成为一个时代临时主题的时候。”
“但无论如何,为了生存与繁荣,人类社会最终还是会回到发展与生产的康庄大道上去。这种时候,只有以各种美好信念为基础的团结,才是最能规避内耗的团结方式。”
“我不管你活了多久,见识过多少人间冷暖,黑蛇,你都没有资格,去挑战这份人类历史数千年来沉淀下的思想精华。”
面对德雷克义正言辞地驳斥,黑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这些看似失礼的唇枪舌剑。
‘看不出来,这位德雷克将军,居然还是一位理想主义者。’
不过德雷克到底是不是真的理想主义者,她都不在意。甚至,即便是双方的个人价值观存在许多不同甚至是冲突,她也从来都不反感理想主义者这种存在。
黑蛇看不起的从来都不是理想主义者,而是‘空想主义者’。对于有能力、付诸了实际行动,且正儿八经的做出了相当功绩的理想主义者们,黑蛇还是相当尊敬的。
当然,尊敬归尊敬,若是出卖、陷害或利用这些理想主义者,能给她心中的乌萨斯带来足够大利益的话,她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这些事情。
对于黑蛇来说,人性的善恶其实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能否达成自己的目标罢了。
“可是···将军可曾想过,您所说的人类社会的应有之态,可能只是过去,您祖国所处世界的应有之态。而非是我们泰拉社会的应有之态呢?”
长叹一口气,黑蛇略显忧愁地将这个话题继续了下去。
“诚然,我没有亲眼去将军的故乡看过。对于将军的过去,我也只是从塔露拉那里有所耳闻而已。但显然,将军的故乡,是没有泰拉大陆这些频繁的天灾人祸的。”
“你们的生存压力,比起泰拉人来说不知道少了多少倍。自然不能理解泰拉人为了争夺生存资源而打得头破血流的行为。”
“对于你们而言,若想实现繁荣,想要实现进步。你们只需要在科技和制度上做出变革,就可能收获想要的果实。因为你们的自然资源足够丰富,你们的社会再怎么发展,都很难超出你们世界的承载上限。”
“但泰拉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不一样,它的资源就那么点,是一个固定值,几乎没有再生的能力。小到个人,大到国家,若想维持生存与发展,都必须去强夺这些有限的资源,必须为此争个你死我活。”
“人类的本性,或许并不一定是恶。但泰拉人的本性一定是恶。这不是什么上天或是神明先天决定的要素,而是泰拉人生存环境引导的必然结果。”
“善良、真诚与美德,对于泰拉人而言,永远都只能是一味调味剂罢了。”
黑蛇的语气很是诚恳,她仿佛把德雷克当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与他敞开心扉,就认知观念的问题,认真地吐露了一回自己的心声。
“不对。”
“泰拉大陆,确实条件艰苦恶劣,资源匮乏。但这并不能成为泰拉人为了生存而‘行恶’的理由或借口。同时,也不能成为你视人命为无物,单纯追求利益与结果的借口,黑蛇。”
“不管泰拉大陆再怎么资源匮乏,它既然能孕育出当前的各国国家和文明,就意味着它一定有能力承载当下的人类的文明。如今的泰拉,哪怕不算先民时代,也是个有千年历史的人类文明了。”
“一定资源的世界只会孕育出不超出其承载上限的社会文明,就像你不可能用50元在一个明码标价的市场里买到200元的货物一样,泰拉大陆就是再贫瘠,也不可能说失去承载当前文明的能力和底蕴。”
“这不是什么社会生产力突然大幅度下滑,导致其可供养的人口远低于现实人口的末日时代。别拿什么为了生存的借口,来给自己的恶行做辩驳,黑蛇。”
“甚至于,正是因为泰拉人的生存环境相对恶劣。这脆弱的社会文明反而更经不起那些愚蠢的内耗与自相残杀。掠夺与杀戮这些无法真正创造物质与价值的行径,对于泰拉大陆而言,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面对德雷克义正言辞的驳斥,黑蛇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悠悠地说道:
“我不想反对将军的美好愿望,毕竟向往美好是每一个人都曾有过的经历,我无意嘲笑。但将军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将军所说的善良与秩序,并不是泰拉人生存的最优解。那将军,又该如何自处呢?”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头顶天灾利剑的泰拉人们,生存始终都是一个残酷的话题。也许有一天,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天灾降落在泰拉人的身上,就能破灭将军所认为的理想秩序,将掠夺与杀戮,变成了泰拉人生存和延续的最优解。届时,将军又该作何选择呢?”
“将军会选择向环境妥协,顺应环境的‘进化’潮流么?”
面对黑蛇的诘问,安全屋内,陷入到了落针可闻的死寂中去。
“若那些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便意味着老夫不再能为那个时代所容,已经与时代脱轨,理应被淘汰,迎来死亡的结局。”
德雷克语气平淡的答案,让黑蛇为之一怔。随后,这具端庄优雅的女性躯壳脸上露出一个典雅的微笑,她微微一鞠躬,轻声说道:
“不会的,将军。不论乌萨斯变成什么样子,它都永远容得下一个像您这样能力出众的纯良之人。”
“这个世界,就算变得再怎么贫瘠且险恶,都始终保有一定的包容性。还不至于说,失去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容身之所。”
“同样,这个世界,也永远都有我这样的恶人的一席之地。”
“在下告辞了。”
黑蛇告辞离去,德雷克也差遣了专门的人物,‘护送’这位乌萨斯的前公爵离开自己的辖区。
等到安全室大门再一次关上,发出沉重的响动声之后,德雷克靠在自己的长椅上,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自言自语了起来:
“对任何一个乌萨斯来说,一个死掉的黑蛇的价值,永远都会大于一个活着的黑蛇的价值。”
“这个国家,不会有你的容身之所的,科西切。”
“同样,迟早有一天,这个国家也不会再有我的容身之所。”
“我不是什么纯良之人,我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恶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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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斯基边境,与科西切公爵领的交汇之处。
厚重的装甲车内,黑蛇正在闭目养神。此次从雅尔茨城归来,黑蛇可谓是收获颇丰。顺利达成与德雷克的合作只是一方面。暗地里,她还借助蛇鳞庞大的关系网络,在雅尔茨里埋下了一些可能会用得到的暗子。
甚至在谈判的末尾,黑蛇还故意扯到了善恶观的问题,尝试着用自己的话术,去影响德雷克的观念。看看能不能为未来埋下一些伏笔,在这位老将军的思维里敲出一个漏洞,给自己一个‘掌控’对方的可能性。
黑蛇还是很欣赏这位老将军的才干的,但同时她也清楚,德雷克作为异界来客,并不像塔露拉或是别的乌萨斯人一样,可以被自己‘夺舍占据’。所以,若想掌控德雷克为己所用,只能从思想上入手,让德雷克认可自己的观念后,才会有收服德雷克的可能。
不过···黑蛇也清楚,像德雷克这样固执的人,能被她说服的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她还是忍不住去尝试了一下——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突然,装甲车急停,正在闭目养神的黑蛇也因为惯性原因向前一倾,差点与前方的隔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稳住自己的身形,黑蛇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后门的方向,几个呼吸之后,后门被打开,一阵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让久处黑暗的黑蛇一下难以适应,下意识地伸手,去遮挡这一束刺眼的光线。
“下车,到目的地了。”
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黑蛇猛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盯紧了外面的人影。身高约有三米,头顶鹿角,面容狰狞的温迪戈正伫立在装甲车的门口。在夜晚和月光的衬托之下,爱国者那猩红的双眼,显得格外诡异怖人。
“呦,把我带到这样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来,看这架势,是想把我处决掉,以泄心头之恨啊,博卓卡斯替?”
从后面下车,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黑蛇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危机感。
被爱国者杀掉什么的,对她而言不是无法接受的事情。但要是这具躯体被毁在这么一个荒郊野林,天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回收这个躯体的记忆呢?
“不会,将军与你谈判的时候,我就在隔壁,你们会谈的内容,我已全部知晓了。”
“我还不会,为了自己内心的一点不愉快,去影响乌萨斯的大局,科西切。”
素来言出必践的爱国者说出这话来,黑蛇也是将自己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但是我不计较,不意味着,分布聚落,一百六十七名无辜者的亡魂,不会和你计较。”
“我不会杀死你,黑蛇。但我们也必须给予你一份刻骨铭心的体验,以示惩戒。”
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黑蛇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随后她只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架起,然后摁在了装甲车的车门之上。
摄人心魄的红蓝异瞳映入眼帘,黑蛇的眼瞳猛地一缩。这是她第一次用真正被自己掌控的身躯与食血人见面,对方身上那诡异的生命气息,给黑蛇留下了终生难忘的深刻印象。
不论是在装甲车上,还是下车之后,黑蛇从来都没有察觉到艾丽丝的生命气息。即便现在艾丽丝已经冲在了黑蛇的脸上,黑蛇的源石技艺也在告诉她,眼前的人,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不知名的银白色液体覆盖在自己的脸上。黑蛇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一切掌控权,仿佛置身虚无之中,只剩下了视觉痛觉之类的感知能力。
“所以···你就是牧群事件的策划者,塔露拉的养父,不死的黑蛇——科西切,是吗?”
“你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时至今日,若不是德雷克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都只是以为绝望谷的牧群事件是塔露拉那个副官的谋划而已。甚至连对方的动机都揣测不清,实在是···愚蠢至极呢···”
“诚然,我不过只是个实验室里出来的怪物而已,没经历过什么像样的社会教育。我继承的那份记忆,也不过是源自于一位普普通通的军人,没什么上位者的经历或是心态。不论是在战争中还是在政坛上,我这种人,注定只能成为供人驱使的棋子而已。”
“那么,棋手先生···哦不,现在是棋手女士了,告诉我。当你站在高处,纵观全局,操作我们这些棋子的时候,可想过有一天,你的生死,会被掌握在你昔日的棋子手中呢?”
身体的支配权突然回归,那种仿佛深陷虚无的感觉终于消失。黑蛇急忙睁开自己的双眼,想要运行源石技艺来攻击艾丽丝,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似乎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培养皿里,被浸泡在不知名的液体之中,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
阵阵剧痛从插管的位置传来,不断地刺激着黑蛇的神经,让黑蛇以为自己是被艾丽丝转移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实验室当中,正在接受某种非人的实验或是折磨。
直到,她通过培养皿玻璃上的倒影,看到了‘自己’一蓝一红的两只眼瞳后,便意识到自己正身处那个‘绝望’的幻境之中。一股深入灵魂的恐惧瞬间占据了黑蛇的思维,她张开嘴想要呼喊,却只是得到了一串‘咕噜噜’的吐水泡声而已。
“听说,你是个精通精神类源石技艺,可以操控他人身体的源石技艺大师。”
“那么···我想知道,科西切女士。”
“你对痛苦的耐受力,是否也是异于常人?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之后,你是否还能像过去一样,继续保持你的那份优雅与从容呢?”
恶魔的低语从脑海中传来,噩梦···随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