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有人起兵造反之事未及晌午便已在大邺城中传开,裴靖和奚迟回营后得到了更加准确的消息——叛军首领竟是滁州刺史本人。
滁州刺史林宣明,一介书生,两袖清风,自上任以来风评极佳,口碑甚好,谁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连日躔卫安插在他附近的谍都丝毫没有察觉。
其人并不属于两派,手中本无兵,得以顺利起事全然仰赖当地三大豪族左氏、刘氏和冷氏支持,三家各出“僮仆”两千,与扔下锄头扛起矛的乡野村夫凑成了八千游兵散卒。
西进至荆州时,叛军擒杀了屯戍在此的东虎威卫将军,收拢了大部分荆州军,势力得以迅速膨胀,随后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
荆州刺史本不以为意,但见叛军所向披靡,终于不敢再隐瞒实情,连忙派人八百里加急上报军情并恳请救援。
过午,溜进宫打探消息的白露回来了,但见其人不急不躁,神色安然,想必事态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严重,众人遂好奇地围了上去。
急报上言,叛军起事已近十日,林宣明显然有所蓄谋,否则行动不可能如此敏捷,但当地民众哗变的缘由尚且模糊,可能与上巳节采选之事有关。
“陛下这回总该放弃了吧,还是从四家里面礼聘的好,别折腾了。”有人松了一口气,想当然地以为。
自去岁中元节一事后,日躔卫都很不情愿参与到类似的事件当中去,谁知前朝那些人又会借机出什么幺蛾子,傻子才愿意当他们的牺牲品。
“你想多了,陛下龙颜大怒,采选这下是非办不可了!”
白露的回答算是在意料之中,若因此取消采选,岂不说明皇帝怕了他们?往后人人效仿之,稍有不顺即起兵反叛,朝廷威信何在,皇帝颜面何存!
“镇星有提出要带兵前往吗?”有些想法不合时宜,却不得不承认是个机会,裴靖觉得宁宴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不过她虽这样问,但私心认为宁宴得到机会的可能性很低。
白露“啪啪”拍着她肩膀,“要不怎么说你们三个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呢,可惜没成,两边皆不允,镇星为团结两派势力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啊!”
此话充满了同情的意味,众人接连接过话茬为宁宴打抱不平,或是痛骂两派妒贤嫉能实乃蛀虫。
裴靖照旧在人前保持沉默,毕竟宁宴所受不公非一日之景,自他父母一辈便如此,几十年如一日还有什么好说的,只盼望宁宴多年的隐忍最后能换个好结果。
朝廷对外作战很迟钝,但对内反应却十分迅速,皇帝当日便令东虎将军孙闻率曹州军阻叛军于渝荆交界,另起两路兵马夹击,务必擒拿叛军首领林宣明。
说到孙闻将军,其曾是令西南诸族闻风丧胆的名将,无奈为人固执,不懂“变通”,被李制寻了个错处“发配”到河阴的曹州带兵,一待便是整十年。从二十八岁到三十八岁,最好的年华几乎全都浪费在了曹州,着实可惜。
前方祸患既滞,上巳节祓禊宴自然要如期举办,甚至要比预备的还要隆重盛大,以示皇室声威正盛,不以为惧。
皇帝担心日躔卫会吓到前来赴宴的众娘子,便令十二次扮作宫女与内侍,随身侍奉左右。
营里人都不愿站在前排被人看到,只恨不能缩到角落里头藏起来,于是“经验丰富”的裴靖和奚迟便又被推倒了前头,被迫假笑逢迎。
辰时初,惊蛰池边桃花树下已是三千珠履,云鬓生花。
两侧席中只最前方八张堪称华美,地上铺着西域地衣,顶上用鲛绡搭了帐子,所用器具亦至臻至精,如此隆重想必是归李沈王徐四家娘子所有。
“那位是李大娘,乃秦国公长孙女,皇孙得叫她一声表姐。”鹑首闲来无事,与裴靖窃窃私语。
“这你都认识?”裴靖颇为惊奇,“你平日里不怎么在家,认识的人倒不少。”
“人家是大邺第一贵女,出门必定锦衣牛车、众仆开道,不认识才不正常!”
“没见过。”裴靖偷偷打量着那位李娘子,日躔卫的女刺客几乎个个窈窕无双,纵使对美貌女子司空见惯,此时她仍忍不住发出赞叹,“好完美的娘子!”
李娘子乃她平生所见最完美的女子!
其人容貌姝丽、气质娴雅,衣着妆容艳而不妖,刚好与丛丛繁花交相辉映,衬得整个人柔和淑静、光彩照人,举手投足亦是贵气逼人,甚至一举一动的幅度力道都恰到好处,令人敬仰又令人如沐春风,见者无不钦慕宾服。
“你整天只知道看书又不出门!”鹑首嗔怪地戳了裴靖一下,“人家打小便被当作未来的皇后培养,据说吃穿用度乃是大邺城中独一份儿的,有时竟连皇家都比不上,这般伺候要是还养不出个娇贵人儿来,那岂不是白砸钱了?”
裴靖打量着席上其他贵女,有李娘子珠玉在前,她们皆黯然失色,怎么看都不够完美,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好,总之处处不如李娘子。
“陛下如此疼爱镇星,会不会给他聘李娘子的姊妹为妻?”
“不会。”裴靖毫不犹疑地答说。
鹑首没想到她答得如此果断,立刻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他是不是喜欢你?”
裴靖翻了个白眼,“不是。”
“我看他一回营便恨不得黏在你身上,怎么不是喜欢你?”
“他那是求我给他写课业,玄枵也整天跟我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