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九一年春入夏(1 / 1)一捻陈风首页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随着冰雪消融,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道路两旁的杨树林散发出勃勃生机,嫩芽从枝条上探出头来,好一抹绿意。绿色是新生,是冲破束缚的顽强,是使命的开始。树底下,田间,地头,无数的小草破土而出,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清风拂过,抚摸着小草可爱的脸庞,多么轻柔,像妈妈的手。阔别已久的燕子,离开南方,又回到东北安家筑巢。很多人以为燕子去到的南方是我国的南方,其实远远不够一半的距离。北方人知道燕子是爱他们的,千上万水,飞越万里只为相聚。同样他们也是爱它们的,屋檐下总有对它们的想念。离别固然伤心,依旧比不上重逢的喜悦。孔子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多闻正如你,历尽山河,风尘仆仆,北归的邻居。

去年秋天的时候,通往各村的电线杆就已经架好了,线路也铺好了,就差入户的线没接。郑家屯的村民日夜期待着,可惜天气冷户外没法干活,只能等到今年再继续施工。这不,半个月前,电工把郑家屯各家各户的入户线陆续都接好了。家里用的刀闸开关很简易,开关上有个陶瓷头,把着它,拉下来就合闸,推上去就分闸。穆宝财家的入户线是从东屋进来的,刀闸开关就放在了东边墙上。下边两个接线柱分别接了两根线,一根火线接到东屋的拉线开关上,另一根火线接到西屋的拉线开关上,两根零线分别接到两个灯泡底座上的一端。各家只需要准备好东西,确定位置,剩余都是电工完成的。拉线开关底下垂着一根绳子,拉一下电就接通,再拉一下就断开了。两个电工一直忙碌着,从早上忙到晚上,终于在晚上七点钟全部接完。他俩分别通知老乡,一定要远离电源,不担心电没接通,就怕伤到人,即使接线时都是按标准施工的。穆宝财全家老小静静地等待着,此刻,身边的油灯完全被忽视了。电工把电路合上闸,过了好一会儿,穆波用手轻轻一拉灯绳,整个屋子瞬间就亮了起来,恍如白天,比油灯明亮不知多少倍。余桂华吹灭油灯,走到外屋,灯光透过两片玻璃照了过去,很明亮,和屋里效果差不多。她以后做饭就方便多了,不用走到哪儿就把油灯拿到哪儿了。

就这样适应了好几天,都挺好的,就是孩子起夜的时候,还要摸黑走到炕头开灯。穆宝财和余桂华在炕头睡,穆鹏挨着妈妈,穆波在最西边。家里每天晚上都会烧炕,前半夜炕头特别烫,穆波睡不了,她就喜欢在最后一铺,把边儿睡。第二天,穆宝财在炕沿边儿上思索着,得想个办法,最后决定把线加长,这样在炕上任意地方都可以开关灯。于是他在一个破旧的铁盒子里翻找着,看看有什么可以用的。铁盒子是他们家里的工具箱,里边也没什么正经工具,都是些钉子、纽扣、铁环这一类的。盒子底下的一个小物件很符合他的心意,像是空心的圆柱体,不同的是,它的两个圆面是三毫米左右的薄片,圆面中间是凹下去的。他在灯绳正下方对应的炕沿上钉了一个洋钉,把刚刚找出的物件放了进去,然后把钉子向上掰弯,一个转轮就制作完成了。然后接着在炕沿中间的侧面,炕沿最西边的侧面各钉了一根钉子,然后向上弯成一个圈。加长后的绳子先绕过转轮,再依次从钉子中间的小孔穿过去,尾部挂一小铁件。铁件不能太沉,避免坠断绳子。这样在炕上任何位置都可以开关灯了,穆宝财觉得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改良,洋洋得意,不断向余桂华吹嘘着。

老爷子和老太太在一年里吵架的频次越来越高,原因都是老太太总无缘无故的骂人。骂到晚辈也没啥事儿,家里人知道她总疯疯癫癫的,都默不作声。说来也很奇怪,她谁都骂,唯独不骂孙子。骂到老爷子身上,他基本都选择沉默,任由她说,他也知道老伴精神不太好,就不计较。老太太的病,没有缘由,随时都可能发作。她经常在儿子和儿媳妇面前骂老爷子,老爷子偶尔回应,并让她回屋,他越这么说她骂的越厉害。最让老爷子接受不了的是,老太太当着外人骂他,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虽然话少,但是脸面还是要的。慢慢的,两个人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老太太一心要分出去,要和大儿子一起过。穆宝财去劝被骂了回来,余桂华去劝被骂的更惨。最近,老太太只要看着儿媳妇就要骂个不停,也分不清她是清醒还是糊涂。老太太发病也是有缘由的,都说病从心上来,她心里一直有一件放不下的事儿。她的第一个孩子刚满月就没了,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从痛苦中走出来。她心里一直积存着怨恨,怨丈夫,怨自己,怨所有能想到的人。她后来陆续生了四个孩子,随着时间,慢慢地冲淡着心中的痛苦,但从未消失过。直到最近几年,可能人越老越喜欢回忆,特别是遗憾缺失。她晚上经常睡不着觉,神经衰弱,渐渐的导致精神紊乱,变成精神疾病。

在老太太骂骂咧咧声中,老爷子不堪困扰,最终同意分开过了。穆宝财和穆宝齐两人把老太太的衣服和被褥拿到了后院,就这样老太太成功搬到大儿子家里住了。她对穆宝齐也是感觉有愧疚,没能给大儿子娶个媳妇,想到自己没了以后,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默默的留了无数次眼泪。她主张分开过,就是要多照顾一些大儿子,没成想,大儿子一直在照顾她。她两个儿子都很孝顺,这样一来,也算是给穆宝齐报答养育之恩的机会。两家前后院也很近,彼此都能照顾到。分开住了,或许也是好的。老太太最听大儿子的话,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说动她的人。

穆鹏现在已经会爬了,小手小脚倒腾的可快了。早晨,吃过早饭后,穆宝财和余桂华一起把前院园子里的土翻了一遍,然后穆宝财用镐左一下右一下,堆成一条笔直的垄台儿。余桂华用小锄头在垄台上隔半步挖一个坑,然后把菜籽埋里去,在上面盖上一层土。回填土不要太多,避免一会儿浇水,坑里存不住,淌出来。穆波受妈妈的嘱咐在屋里看着弟弟,弟弟睡了有一会儿了,自己正安心的在地上玩着木棍。正玩儿的开心的时候,听见砰的一声,然后就看见弟弟脑袋挨着地面,哇哇大哭着。当时,穆波吓蒙了,弟弟不是在睡觉么?怎么掉地上了?内心满是疑问。其实在她玩儿的开心的时候,弟弟醒了,他看着姐姐在地上玩的很开心,用力爬到炕沿边上,不小心掉下去了。穆波马上站起身,把弟弟抱到炕上,安慰着。爷爷听到哭声,从东屋过来了,看到孙子在哭,问也没问就训斥了穆波一句“怎么看孩子的?头都磕红了”。爷爷从来没说过她一句,穆波突如其来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跑出门去找妈妈。余桂华看见穆波哭着跑过来,忙问她怎么了。“弟弟掉地上了,爷爷说我”,穆波边抽泣边说。“没事,没事啊,领妈去看看”,余桂华说完拉着穆波进屋了,穆宝财也跟了过来。余桂华抱起儿子,看了看,额头有一块红了,有一点肿,不是很严重。她一边哄着儿子,一边哄着女儿。穆鹏也不哭了,在炕上爬来爬去。炕沿不是很高,额头的伤没什么大问题。穆波也不哭了,把事情说了一遍。爷爷凑到跟前说:“爷爷说错话了,别生气,大孙女儿”。穆波根本不听,大声喊着我讨厌你,她觉得爷爷不爱她了,至少没那么爱她了。小孩子就是这么敏感,可惜大人很少有人能懂。穆波撅着嘴,穆宝财见她这样,过去给了她一个嘴巴,穆波哇哇大哭。余桂华赶紧把穆波挡在身后,说:“你打她干啥啊”?“你就惯着她吧”,穆宝财指着穆波又说道,“给脸了是吧?咋跟你爷爷说话呢”。老爷子拍打着穆宝财说:“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孩子也没说啥,瞧把你能耐的”。穆宝财被推搡着,走了出去,回到园子里又接着干活了。穆宝财最怕老爷子,老爷子可谓是不怒自威。余桂华把女儿哄好后,也出去干活了。她特意嘱咐穆波看好弟弟,玩儿的时候时常看一眼,他这个时候最不老实,别让他往炕沿边上来。穆波这回不敢大意了,坐在边上盯着穆鹏。

园子角落里有一颗灯笼果树,去年是第一年结果,只结了二十多个,很多果树第一年都这样。今年就可以结满整棵树了,穆宝财在树底下围出一个水坑,挑了两桶水浇在里边。这棵树以后就不用再浇水了,靠雨水就足够用。灯笼果顾名思义,长的很像小红灯笼。果实越成熟,颜色越深,吃起来越甜。最好在霜冻之前摘,那时候口感最好。一般也等不到那时候,孩子总是喜欢在青的时候就开始吃,非常酸,他们也是边吃边玩。这算农村孩子的一种小零食了,也是一份额外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