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就该直接伸手要……哎,我真傻,糊口呀……”
凌散坐在船舷上,看着天空独语似的。
寒漓捏着少年的衣袖,下意识的将一丝褶皱捻平,但那始终是捻不平的。
“我们不进撒娇平原会不会好一点。”寒漓问。
凌散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盯着江水发呆。
小船飘进尸江的支流,绕开了前方的运河。
由于河床过于狭窄,已是被冬雪完全冻住了。
山路上,凌散用生平还记得清的微薄经验分辨着方向。
这里不是赤阳山海,周围的山早被无数人踩了千百遍,不可能存在灵药,山野孤坟更是凄凉,哪有值钱的东西。
半夜,山山相隔的平原上,犹见远方星火点点。
凌散很久未曾如此摸索黑暗前行了。
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被寒漓抱住的右手有一股滚烫的灼烧感。
少女的脚步走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慢,如凤凰羽毛般大小的斑块迸发出熔岩色彩,将前路微微照亮。
偶尔山鞘里传来的狼啸声让冬雪的夜不那么死气沉沉。
寒漓已经走不动了,全身几乎瘫软在地,熔血抽离了这副躯壳里所有力气,让她本就消瘦的身躯仿佛只剩一张皮。
凌散听到了一声压抑许久的闷哼,心中一颤。
凤凰斑没有给人带来涅槃,只留下了涅槃时的痛苦。
凌散背着寒漓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过了这个山头,离撒娇平原外围的篝营就近了。
在夜晚,那片区域才是真正属于人的地盘,有蚀阳帝国的官兵镇守维持着常年的和平与秩序。
“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有青螺一样的岛屿,鲸鱼在云层里飞翔,从天穹俯视大地呈现一个盘扣状,闭锁回旋,所以去的人都叫它锁子溟海。”
凌散微微停顿,沉默了片刻。
寒漓的声音无比虚弱,沙哑的问道:“后来呢……”
“寰宇秘境里有一个黄粱梦劫,每次经历梦劫我都会想起那个地方,记得第一次去时还是为了杀掉一只活了千年的独角鲸,我们陆续去了很多人,在海岸边筑起高墙,用一种名为枪炮的武器攻击。”
“为,为什么……”寒漓轻声呢喃,呼出的气息却很重。
这似乎转移了她的一些痛苦。
凌散知道当痛苦无法避免时,用新的记忆去填补会是个不错的方法。
继续说道:“一个人的记忆太多,伴随的痛苦就多,偏偏修行又讲究个念头通达,梦魇总是将这些东西放大,以至于让人根本承受不了。”
凌散说到这,叹了口气。
此时,他们已经走上了这个山坡,但夜晚依然无法分辨撒娇平原的轮廓。
远方的篝营像掉落在火盆外的火星子,平原的夜景犹如被无数火光烫开的洞,大片大片的铺向天边。
寒漓没有再问。
凌散不知道自己是否因此而慢了半拍,再次说道:“我猜我永远都过不了黄粱梦劫,和你一样,我们都好像忘记了重要的东西,甚至,我有时觉得眼前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寒漓将脸贴在凌散背上,如梦呓般说着什么,每次熔血之后她都会沉沉睡去,仿佛冬眠。
凌散只觉得,寒漓的体温似乎比几天前更高,在寒风轻拂的夜里倒也温暖,然而,这种温暖很快被灼烧感代替。
凌散周身突然被青绿色火光照亮,身上衣袂凭空自燃,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寒漓的手腕,却突然如触电般缩了回来。
寒漓的手肘上似乎覆盖着一层刺烫的霜,靠近会冷,接触会烫。
凌散心头一紧,赶忙蹲下用雪抚灭衣服上的火苗。
此刻,寒漓的掌心出现了之前凌散曾见过的光芒。
这无非是青色的木属道种,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寒漓手心的光芒温度极高,与其说是灵力气息,不如说是一种火焰。
这种情况是极其不符合常理的。
好比在临水镇遇到的莫伤,他也是木属道种,但是此等道种绝不会天生蕴藏火焰,它和水属道种一样,都要依靠炼丹炉里的勾沉法阵。
太平要术融灵篇将道种分为柔性道种与烈性道种,而柔性道种要想凝炼出火焰,只有寥寥几种可能。
况且现在寒漓并没有任何修为,经脉中也不存在灵息,这就更加让凌散匪夷所思。
但是凌散还是选择相信这是凤凰斑带来的负面效果,毕竟他从前很少见过凤凰斑发作后的人。
此刻寒漓全身的温度已经外泄,让地上的雪以她的人为中心化了一圈。
她的皮肤散发出青绿色的光芒,照在山头仿佛瘆人的鬼火。
凌散是轻易不敢上前,那些青绿色的霜在寒漓皮肤表面像一层柔软欲滴的水。
这是否也能炼丹……
凌散如此想,便觉这姑娘真是一位炼丹师。
大约过了半分钟,寒漓身上的光芒终于淡去,凌散才缓缓将她再次背在背上。
这一刻的场景竟让凌散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背上不是个人,而是件了不得的宝贝。
他便如此极不适应的跨过山头,向远方的撒娇平原走去。
寒漓的身躯渐冷但并不僵,至少贴在凌散背心的胸口还暖和着。
“就是,太瘦了。”
凌散自言自语,只觉得锁骨的凸出代替了柔软,还有些许磕人。
如果寒漓的身体里藏着火焰,就不该如此冷涩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