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心不安时都会如此做,在寒冷的冬季,这会使他拔刀的速度快上一点。
刀柄温暖了,凌散的心就更冷。
“那是种怪病,你知道吗?”他说。
姑娘傻乎乎的摇摇头,眸中满是懵懂无知。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也许是从冰冷河水中漂来的缘故,她的脸和手背略微有些皲裂,但这样的冻伤理应带着血色,可实际上无比苍白。
她的长发散落肩头,全身上下只穿着和少年一样的粗布衣衫,这些并非让她看上去像逃难来的,反而有种山隐气息。
姑娘歪着头,好奇的打量着凌散。
也许她不是第一天做人,而是第一天看见人。
少年身旁的火盆让姑娘感觉温暖。
在火光的映衬下,凌散放下了手中的唐刀,将双手覆盖在火外。
“你旁边柜子里有防寒的衣物。”
姑娘轻“喔”了一声,跳过地上的石头印子,开始在木柜里翻找起来。
凌散歪头看了一眼,默默换了个方向面对火盆,平平淡淡的开始煨药。
身后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比每个夜晚的虫鸣要好听得多。
不多时,姑娘已经蹦跳着出来。
在凌散诧异的目光中,来人端着小凳子,穿着一套极不合身的衣物坐在火盆旁边,生疏而熟练的张开手掌,靠近火焰。
“你叫什么?”凌散挑眉问道。
姑娘摇摇头,目光却顺着一簇火苗移向半空。
“怎么来的?”凌散皱眉又问。
“我,我记不清了……”
她缩在宽大厚实的芦袄里,怔怔的望着天。
“那你总该知道为什么会掉入河里吧?”
姑娘沉默着低下头,似乎在努力回想。
凌散也不催促,从旁边拿来两个白碗,将煨好的药汤倒入碗中。
“小心烫。”凌散提醒了一声,已然注意到少女眸中的茫然。
“……很黑,很冷,就像外面一样,我来的那个地方。”
她照着已经有些昏暗的天空努力去向凌散描述,但凌散知道,她可能连走路都忘记了。
她的过去如果是种苦难,忘记何尝不是件好事。
凌散没再去问,而是将那碗用雪降温后的药汤送到她手里。
“今天是寒衣节,以后我就叫你寒衣。”
姑娘眨着淡蓝色的眼睛乖巧的点头,双手捧起白碗将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土茯苓夹杂的苦味让她瘪着嘴,望着碗里残留的药渣发呆。
“当归,桂枝,甘草还有芍药……”她出神的喃喃道。
凌散被此话弄得紧皱眉头,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天空完全黑暗了,柴火的光只能十分渺小的缩在檐下。
一切漆黑的地方就像藏着不计其数的大恐怖,不仅让人惧怕黑暗,还让火惧怕黑暗。
凌散看了一眼屋内的小床,轻声道:“如果你想起了你的名字,就告诉我你不想叫寒衣了。”
姑娘微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是不知道的意思,但凌散觉得,过了今夜,她可能会想起点什么。
“去睡觉吧。”
寒衣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向那张小床。
她每走一步,身上的凤凰斑就慢慢变红,变亮,散发出一种恍如熔岩的光芒。
与此同时,凌散闻到了一股烧焦的鲜血铁腥味,伴随着竭力压制的痛苦闷哼。
他想,一个月有好几个夜晚,这姑娘都是如此过的。
凌散拉紧身上的袍子,想以此抑制自己倒竖的汗毛。
他不得不听完凤凰熔血时候,带来的沸炸鲜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这持续了好久。
他想:应该比死亡更难受。
待耳边痛苦呓语般的哼吟渐渐消失,凌散才侧目窃望着屋内。
只见寒衣蜷缩在小床的一角,紧闭双眼,好像已经进入了一个痛苦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