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杜玄的身体一分为二,和顾不凡握紧刀刃的手同时砸在地上。
一切发生在顷刻,杜玄惨死当场,让本就几乎溃散的队伍在一阵惊呼中逃向四面八方。
场面一度混乱,所有人都走散了。
对于这些学子来说,也许自小从未见过几次生死搏命的战斗,全然忽略了此刻顾不凡也断了只手。
躲在暗处的凌散忽然注意到,地上的半截身体飘起一缕黑烟。
凌散还来不及思考,只觉得地面的沙石开始震动,一道灰色荧光照亮了栖凤谷的天,自出现那刻便如剑盾一般朝这里飞来。
随后又是几处山脚发出类似的荧光,凭借极快的速度朝临水镇中心的酒楼靠拢。
那些光芒穿过朝小镇外逃跑的人,径直飞向顾不凡,古老的符文于光盾上显现,顷刻间围成铁桶,只露出一个朝天开的豁口。
顾不凡开始猛烈冲击光盾,刀可过,剑气可过,但人却如井底之蛙无法逃脱。
正当他选择跳出豁口,一些黑色符纸从漆黑的天空飘落。
它们瞬化万千灰色剑气,剑气凝炼程度犹如带着重量的水,连续不断的滴浸下来,青砖犹可腐蚀,让地面瞬间一片破败,而靠近顾不凡刀刃的黑水剑气,却只化为一缕青烟。
这些符纸是老道的,那围困少年的阵法也是老道的,上面的“缚灵”两字仿若花体,古老而晦涩,可凌散搞不懂的是一个精通布阵写符的人和两柄刀之间究竟有何关联之处。
铎鞘本为夷人的刀,能将道人的灵力压制如此,实在匪夷所思。
有着光阵的束缚,看似身陷其中的人如瓮中之鳖,可现实是顾不凡凭单刀就能与那黑水抗衡。
随着时间推移,黑水上的色彩缓慢变淡,一张符纸已然被消耗殆尽,被风一吹便没了影儿。
凌散的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如果连老道都无法阻挡顾不凡,今夜恐怕所有人都得死。
他在怀中摸索片刻,抓住了一颗久违的剑骨。
凌散像下定了某种决定之后,轻轻踏出一步,一丝轻柔的灵息从脚掌缓缓荡开,小须弥步的优势让他悄然靠近光盾。
那些灰色光芒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凌散滞了滞,抬头凝望着天空,用手指凭空画了一个老道教给他的字符,此刻,凌散是希望道人能够注意到他的位置,可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远山近景,除了眼前,哪怕连一点光都没有。
天是安静的,夜也安静的,唯有这个阵法中心,嘈嘈切切难辨刀声和风声。
凌散的心中是没有底的,但他还是选择赌一赌,就赌他和顾不凡,谁的运气更好,又或者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见得凌散忽然压低身体,吸了口冷涩的空气过肺,右手掌心摊开赫然露出剑骨,左手持刀放在身侧。
一呼一吸间,经脉中的全部灵力竟迅速被抽干。
一颗晶莹剔透的指骨被抛向光盾,至抛点最高处忽然静止。
也许那只在凌散眼中是静止的,他的刀以奔雷之势劈向剑骨。
这汇集速度与力量足够完美的一刀只在光滑表面产生一丝微乎其微的白印。
凌散抹掉额头上的汉水,盯着掉落在光盾里边的剑骨大失所望。
他还是低估了这东西的坚固,凭目前的修为,要想释放其中的剑气海洋有些异想天开了。
然而,老天似乎感应到他心中的迫切,一滴黑里透红的剑气滴在了剑骨之上。
一瞬间,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张黄符,将凌散抛向空中。
飞离那片空地的同时,一缕仿如太阳的青红光芒,从一点迸发,顷刻间扩散成一个半球形的海,无数纷乱的剑气如狂风肆虐,将范围内的一切建筑化为齑粉。
凌散被黄符吹得像只风筝,在空中摇摆不定,最后砸在了镇外的花田里,布灵布灵滚了两周半。
待他跌跌撞撞的回到镇里时,视野已然开阔了好多,外边一圈是残垣断壁,里边一圈光秃如洗。
他往破庙行去,终于是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老道目光复杂的看了凌散很久,皱眉叹息一声道:“小子,现在的你,真的让我感觉陌生。”
凌散愣住了,站在离道人二十步外,不再上前。
“昂,你的东西。”
老道朝凌散摊开枯瘦的手掌,是一枚黯淡的剑骨。
凌散犹豫了,穆然的伸手去接,才发现他们之间离着很远。
他的目光定格在老道白皙的掌心,不知是看那枚破损的指骨,还是在想其它。
不管凌散心里想到了什么,此刻都不会吐露半个字。
凌散缓缓转身,打算走开。
老道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不跟我学些东西了?”
这句话很简单,但却拥有温度,让凌散无比惊讶,他回过头时,老道正朝他笑。
“如果你还想教的话?”凌散也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反问。
“养天筹我已收了回来,近几日就离开,和你心心念念的天下院一样,这里的东西能学多少算你本事。”道人打了个哈欠,将双手叠在一起,对放在袖袍里。
面对道人话语中的诀别之意,凌散只觉有股淡淡的悲伤。
他又快回到先前狼月峰的日子了,兜兜转转仿佛回到原点。
可是,在正式告别之前,凌散总不会将悲情轻易表现,他掩饰得很好,只是略微点头,朝破庙走去。
清冷的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凌散的心也跟着渐渐舒展。
他闻到了一种飕凉的气味,飘在庙宇周围,犹如未融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