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阳帝国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国家,全境二十四城,小方盘城属于最北,背靠赤阳山海,地处沽河平原。
整个帝国,大半的野生草药和器械原料都从小方盘城向外输送,可以说,这里就是蚀阳帝国的大后方。
赤阳山海完全成为了帝国北方的天险,随着一辈辈的故事流传至今,没人清楚山海的尽头是什么,或者说,这片大山,永远不会到头。
城防军的队伍离开后,这里已不再有人会想起曾经坐落着一个村子了。
凌散在废墟中收集了很多能用的东西,将其全部拿到了古墓所在的山坳,昨夜的地动让山石再次掩埋了墓门。
这让凌散并不感觉悲伤,除了死亡之外,已没有任何事能让目前的处境变得更坏,因为已经坏透了。
这里的风景比庖牛村旧址好很多,一片人迹罕至的模样,是赤阳山海外围的外围。
四周山林里藏匿的生物,都未聚气,更不用说成妖,不过,藏锋的生命体征,让凌散多了几分忧虑。
它吞噬了那位仙师的骨肉,目前似乎处于能聚妖气的初始阶段,但这血脉明显是很混杂的中华田园犬类型。
命如野草,毫无根基。
妖兽的修炼可是很吃血脉的……
凌散坐在草庐上休息之际,又拿出了那张手帕包裹的断指观摩起来。
粗看,的确是有点东西的。
表面色泽青灰不见腐烂,说明生前肉体在一境境锤炼中堪比遗蜕,如蚕脱茧,接近不朽。
此等强手竟也陨落,那他的对手岂不是要上天。
凌散盯着手中断指思索良久,忽得舒眉抬头一笑。
“来,藏锋。”
断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凌散故意学着大宗护的娘娘腔,捏住嗓子。
“今后长生门的传承,就交给你了,可不要辜负咱家对你的期望……”
凌散舔舔干裂的嘴唇,无聊的将手臂枕在脑袋下,凝望着天空发呆。
食肉糜裹腹,对人和兽的修行在短期内有一定的效果,无非是那具仙人道心蕴含的灵力充盈程度过盛,让庖海潮连跨几境,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现实大致像水涨船高,将境界短暂上浮,其实自身恍如堤岸,未筑坝墙,能容纳的灵息依然有限。
漫出去的永远回不来,得不到的永远得不到。
好比凌散的家乡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以排异的灵力,长远看对人和兽都难有补益,但是,如果吃点上好的肉,的确是可以养生的。
……
就在凌散睡意正浓之时,爬在凌散腿边的黑狗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莫非这狗吃坏了肚子?
然,只见得藏锋的一根根毛发如尖刺悉数直立,头颅低垂,干哕了半晌,吐出一滩粘稠的液体。
天光向下,一柄折射霜寒水气的细剑,突然在胃液中展开。
“……”
凌散凛目,此剑和昨夜杀死庖小庆的基本无二,只是光晕纹理,更加细腻清晰。
他沉吟片刻,伸出手。
却并未触碰剑身,而是从那滩胃液里捻出一个指尖大小的石子。
将其用清水洗净,放于阳光下,见其玲珑剔透,隐隐散发锋芒,模样像玉石,触感寒如秋霜。
石入指缝,一股杀气瞬间凉透凌散的心肺。
凌散自信见多识广,但也不由被惊了一跳。
世间竟真存在剑骨?
他仔细端详起来,心中大发奇感,老一辈的故事,竟全然不是虚构的。
世说道骨仙风,宛如天成,拿剑道作比,任何一个剑修,以剑入气算是入门,剑化血肉已是大成,而飞剑入骨可是闻所未闻。
凌散把玩着手心石子,多了分忧思。
莫非,昨夜那具横死的仙人,实力还在当初自己之上……
……
片刻,凌散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此人说不定只是保养不错,委身于某位师娘的榻前小徒。
若是真有大境界,那陨落之后怎么可能会留下全尸,高天可不允许任何牛逼的人存在……
凌散有些想不通,便双膝盘好,试着将自己的一丝微薄意念注入剑骨。
主之已故,此刻这颗石子成了无主之物,但其中夹杂的剑意,依然将他的识海搅得混乱不堪。
剑骨之中,仿佛一片没有尽头的气海。
这些本该极具攻击性的剑气,全都静默下来。
凌散将自己的意念包裹成一点,汇入气海上空血红色的光团。
不管任何生命,它的执念都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凝聚成团,积郁在能够积郁的地方,久而不散。
凌散只是想知道,这种强手的陨落,究竟经历了什么……
意念刚刚逼近光团,一道豁口骤显,刚才那柄细剑虚影,便向高天飞掠而去。
凌散追随不及,远远落在剑后。
只见得深空,星星点点,闪闪发光。
一些银色碎片好像飞絮向凌散头顶飘来。
他伸出手掌,接住一道,即便他知道,这些永远是接不住的。
终于,在短暂的僵固之后,他看清了。
那些飞絮竟是微小的剑碎。
这是飞升失败了?
凌散感叹一声,只觉今夕是何年?不禁佩服起这位剑修的勇猛,什么时代,还敢飞升,真是不怕死呀!
想罢间,凌散继续向漆黑的尽头观望。
然而,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从脚下传来。
无数飞剑如洗,仿佛长河一般继续朝天穹飞去。
他看到每一柄剑身,悬挂着一道写着名字的玉牌。
一道道剑光,将灰黑色的天空照亮。
那些飞剑撞上高天,开始寸寸崩碎,彼此的剑碎夹杂在一起,飘向大地。
可是,地上之剑并未怯退半分,甚至更加迅疾。
那条由飞剑铺成,直达深空的通天之路更加闪亮和疯狂。
终于,一道淡淡的剑痕出现了……
凌散心头巨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凭借过来人的经验,他知晓其中的艰难。
高天无道,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封死,天下修行者,未能受外来道运眷顾,永远无法破局,更会在局中碎成满地。
此刻,从天空飘落的剑碎越来越多,逐渐变为暗红,就像凋零的花瓣。
飞剑长河依然闪亮,向那道剑痕冲击。
它开始变深,露出高天最本来的颜色。
似乎,有希望!
凌散改变了自己一贯的看法,沉寂的心中涌起一丝激动,紧紧盯着那道缺口。
忽然,一抹巨大的手影抚过剑痕,竟突然愈合。
随之,那条剑气长河,轰然崩碎。
……
“该死,呃啊!”
凌散咬牙低吼,全身意念抽出玉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身体,充满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虚脱感。
双目横凛,正对剑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