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婵深吸一口气,又凝神仔细查看这房间。房间里除了木榻和蒲团,别无他物。钟婵心念一闪,轻轻挪开蒲团。蒲团下靠窗的位置有个暗槽,槽里有洞眼、还有个铜环。钟婵抓起铜环略一使力,木榻上揭起块两尺见方的活板,下面露出一口井。
这自然不会是水井,钟婵略一沉思,跳进了井里,盖上活板前还不忘抓起蒲团扔回木板上。
井下四周是土壁,伸手不见五指,丝毫听不到水声,却有股腐尸的臭气。钟婵双脚紧贴井壁而下,闭住呼吸,通禀臂上藤蔓,经藤蔓吐纳,以防中毒。越往下腐臭味越浓,也不知降下多深,钟婵听到脚下风声有变,猜测井壁已到头,急忙刹住身形,贴住井壁向下查看。
钟婵双眼已惯了井下漆黑,此刻催动真元极目望去,勉强能看视一丈。脚下有微光,似乎是个洞穴,但依然看不清四周情状。钟婵意使藤蔓下探,藤蔓长一丈三尺,也未能探到底。钟婵将藤蔓折回洞穴顶壁,藤蔓所触之处皆是石壁。
藤蔓贴住洞顶,如蛇般蜿蜒而行,寻得一块突出的壁石缠住。钟婵提气轻身,从井壁纵身而下,降下一丈后借藤蔓之力变换身法、减缓下坠之势。又降下六七尺,还未落地,身后忽有劲风破空而至。钟婵急忙拉拽藤蔓,身形借力反转横移、避开偷袭,双脚刚好着地。
钟婵身形还未站稳,又有劲风袭来。只是这次来的不是一处、而是一片,如同黑云压寨,将钟婵完全笼罩其中,绝无可能避开。但钟婵不会坐以待毙,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会拼尽全力。
钟婵再借藤蔓之力,配合“巅松入云”身法,身形倏地拔地而起,右手从背后抽出纸伞擎于身前。只听伞面及四周传来“嗖、噗”之声,钟婵一跃一挡已尽力躲避这倾盆箭雨般的偷袭,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开,钟婵感觉左脚被袭……
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死死勒住钟婵的左脚,将她狠狠拽回地上……钟婵倒在地上被拖行,地面全是硬石,身子不住被石头磕擦,磨破了好几处,一阵阵钻心痛,幸而背上的笥箧帮她垫护了头背。
藤蔓也落在地上随钟婵被拖行。钟婵意使藤蔓反绕左脚上的物事,感知到勒住她左脚的竟然也是根枝条。钟婵急忙运通禀赋、意接枝条,猛地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堆积如山的尸骸中,身下全是死状可怖的尸体残骸,身上染满污血、到处是蛆虫蚊蝇,一眼望不到头,腐臭气味令人头痛如裂,四周还有一双双灰白的眼睛慢慢向自己靠近,青黑的脸上长满脓疮,嘴边还淌着血……
钟婵惊骇万分,赶紧停断禀赋,立刻闻到刺鼻的腐臭血腥之气,和刚才运通禀赋后的通感幻觉一样,熏得人无法呼吸。钟婵立即再通禀藤蔓,闭住呼吸经藤蔓吐纳。若是常人,仅是这腐臭血腥之气便能让人头疼如裂、气窒身亡。
枝条似乎也因钟婵的突然闯入而受惊,停了下来。但仅仅一个弹指,又突然加大力度拖拽,刚才一同射向钟婵的数百根枝条再次向钟婵袭来。钟婵再也无法闪躲,从头到脚被枝条密密缠裹,并且极快地拖行。枝条越裹越多、越缠越紧,恨不得勒进骨肉里,钟婵的身体被缠扯得离开地面、吊在洞穴半空,若不是由藤蔓吐纳,恐怕早已窒息而亡。
身子动弹不得,钟婵则趁机查看洞中情状。左侧洞壁上黑黢黢的、似乎布满了藤枝根茎,右侧是石壁,壁上有光,蓝幽幽、青荧荧,像是刷涂在石壁上的。
忽然,钟婵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惊奇、恶心、恐惧……各种情绪霎时间涌进心里、翻搅滚腾。钟婵感觉心在狂跳、胃在急缩,痴痴地瞪大眼睛……
洞穴前方被砖砌的池子切断,池边堆积着残挂血肉的森森骸骨,骸骨上泛着幽幽蓝火;池子里堆满了腐尸残骸、污血横流,池中却长出一株妖艳的树。树上一朵大花散发出粉嫩嫩的光晕,在这黑暗中显得格外娇媚;树干如裁剪得体的紫缎襦裙、褶皱曲柔、隐隐透亮……黑暗、蓝火、紫光、粉晕,恍惚间如同飞到天际,脚下是夜空蓝河,蓝河之畔的紫舟上,粉衣仙女渐渐苏醒……
树干上盘缠着无数紫黑须茎,如同紫缎上的缠枝纹,缠扯钟婵的便是这些须茎。须茎将钟婵送到树前,妖树仿佛活的一般,将四根树枝伸到钟婵的脸前,四根紫红的树枝上,鹅黄的心形树叶泛着淡淡朱痕。钟婵眼角瞥见,树叶下还藏着三寸高、两指宽、人肉般的囊状物,囊在蠕动,囊中布满尖利倒刺,像是满口利齿的怪鱼,张开嘴正欲咬食,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钟婵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一个毛孔都感知到危险,可偏偏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树妖艳邪魅、乱人心神,钟婵急忙运守真元、凝神若一,手中藤蔓蛇行、从须茎缠裹的缝隙中悄悄穿出……
树枝向两侧让开,树上那朵近乎人脸大小的花慢慢凑到钟婵眼前。花似桃花,白嫩粉透的花瓣像极了少女的肌肤,娇嫩欲滴、吹弹可破;花蕊如一对对俏皮的小眼睛,上下左右、细细打量着钟婵。突然,花蕊中钻出拳头大小的齿囊,露出满嘴尖齿,直咬向钟婵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