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真乃习武之人内功修为的一种境界。修习内功者,先炼气,吐纳精气、运通经脉;次炼神,气盈神清、独立守神;后炼元,真神化炁、元炁自生。聚元炁而修得真元,便能炼化为源源不竭之真气,轻身驰纵、劲逾千斤。正如《黄帝内经》所述“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武林中门派林立、内功心法层出,无非是炼气、炼神、炼元的法门各异,终是殊途同归。修得真元,始入武林之列,称为武人。
小五离开后,田贞心里有些不安,瞅了瞅四周,小声对沈恬道:“沈大哥,此地已成是非之地,这趟镖……我担心会节外生枝。”
沈恬明白田贞的担心,若是通常物货倒也没什么,但这次还有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物事,让人不得不担心。沈恬性情孤冷、不善言语,这些年与田贞之间的情愫,不但让他的心变得柔软,也悄然改变了他的性情,他学会了宽慰,不过他只宽慰一人。沈恬看着田贞,眼神里满是安慰:“不用太担心,福祸本相依。乱局未尝不是机会。”
其实自原州出发之后,沈恬一直在思索如何查看第四个箱子。他绝不会任人牵着鼻子,不明就里地帮人运送物货。货主既然定下这样的规矩,自然也不可能完全相信田记,沈恬猜测他们必会跟踪车队,以防万一。
沈恬一路上留心,发现确有两人一直跟随车队。两人中,身量稍矮、胸背壮实的是个唐人,瘦高蓝眼的是胡人。两人易容换装好几次,扮过商人、农民、僧道……始终与车队保持距离,十分小心。
可惜,藏得住形貌,藏不住气息,两人虽已达唤真,但修为尚浅、内息外露。沈恬凭气息已认出两人,并且那个蓝眼的胡人就是在田记门前遇到的三个胡人中左边那人。
眼下会宁城,武林中人汇聚,龙蛇混杂,正是浑水摸鱼的绝好时机。沈恬佯装饮酒,对田贞道:“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两人一直跟着我们。”
田贞轻轻点头。
“眼下正是机会。这里武人多,晚上我佯装偷盗,暗中察看他们到底藏了什么。也是时候会会这两人。”
“沈大哥定要查看?”
“凡事决不能让他人牵着鼻子。”沈恬在江湖中漂泊十多年,凡事利害轻重,能比田家人看得深一些、远一些。
田贞心里和父亲一样,存着侥幸,只盼早点把货送到,这事就与田记无关了。可是,江湖凶险,真能这么容易脱身吗?田贞自己也不知道。她看着沈恬坚定、关切的眼神,道:“依沈大哥之意,我们该如何做?”
沈恬把自己的想法大略说了说。田贞听完,沉思良久,未觉不妥。同坐一桌的两个镖师,常年跟着田贞走镖,深得沈恬和田贞信赖,也早有默契。沈恬和田贞交谈时,他们只管随意吃喝说笑,既掩盖了沈恬和田贞的声音,也不易引起旁人注意。
田贞吃了两口饭,又想起刚才小五说的话,问道:“沈大哥,小五说的冂火令是何物?”
田贞江湖阅历尚浅,沈恬常常给她讲江湖中的事,这样的闲谈让沈恬觉得心暖。
大唐“坊”“市”分离,民居在“坊”,买卖在“市”。坊和市都用高墙围隔、定时启闭。依唐律,物货交易须在“市”内,还有诸多行规。非州县之所,不得置市。
贞观以来,大唐物产渐丰,“市”以外的私货交易日盛。没有入“市”的私货交易违反大唐律法,见不得光,江湖中称为“鬼市”。
鬼市交易没有牙人捏价说合,便有了各种交易手段。量大的物货交易多用凭信。冂火令便是鬼市中私盐交易的凭信。
当朝不禁私盐,通盐池盐井,任百姓煎煮,也不课盐税,但须按律贩卖,在鬼市中发卖私盐违反大唐律令。绝大多数的私盐粗杂涩苦,但冂火令发卖的盐是白盐,盐色洁亮、细腻甘咸,乃盐中上品,较之官盐更纯细,江湖中称为“火盐”,富户豪右、甚至士族高门皆喜食火盐。
私盐按品质每斗约十至二十文,而火盐每斗至少三百文。持冂火令者,买盐每石两贯,每石火盐坐收一贯利。每岁收十万石,能获利十万贯。如今征战连年、世道多艰,江湖中的偏帮小派更是营生困难,火盐之利自然引得江湖各派争抢。黄沙帮不过僻壤小帮,哪有实力争得冂火令?背后必有更大的势力。
大唐天下分十道,冂火令也铸了十道,令牌用生铁铸成“冂”型、饰火焰纹,故称为“冂火令”。十道十令,凭令取盐,但至今无人知晓火盐出自何人、用何法煮取。江湖中给他取了个“火盐王”的名号。因“盐”同“阎”音,时间久了就叫作了“火阎王”。
沈恬和田贞一边吃饭一边轻声说话,沈恬眼睛悄然扫视着堂厅里的每一个人。在这看似平静的脚店里,他嗅出了极危险的气息。江湖和沙场,让他的每一个感官、每一寸肌肤都对危险极为敏锐。
今夜的谷川脚店,一场大戏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