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世界的兽医在列维的血液里发现了过量的雄性激素。他们检查了列维的食物，测出含有丙酸睾酮和促睾酮素成分。公安介入了，经过调查，把嫌疑目标锁定到列维原来的训练师葛庭身上。

被带到公安局后，葛庭很快就交代了。

从秦朔风成为列维的训练师后不久，葛庭就开始在列维的食物里添加网上买的兽用雄性激素和人用促睾素了。海洋公园对虎鲸的食物是有严格的管控制度的，每一头虎鲸都有专门的后勤人员负责食物供应。因为管着后勤的人事，本身又做过列维的保育员，没有人会对葛庭有戒心。他能很便利地将买来的药加在列维的食物里。

一开始，葛庭添加得不多，列维也没什么反应。后来，秦朔风因为列维变成网红，也成了海洋世界的明星训练师，葛庭开始加量。列维对药物迟钝的反应让他胆子越来越大；他急需看到变化，渴望列维能释放能量。终于，他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袭击事故发生后，海洋世界的动物演出没有取消，只是暂停了虎鲸表演。官方对外给出的说法是有两头虎鲸生病了，需要调理一段时间。公司加强了动物食品管控，对全体工作人员，尤其是保育员、训练师、兽医和安保等后勤人员重新进行应急教育，增加了一些应急处理措施，对原来的一些规定也做了更新调整。

列维被隔离看管起来，需要等到体内雄性激素水平调整到正常值，并且完成生理和心理评估后才能与其他三头虎鲸接触。他的表演也被无限期暂停了。

现场亲历这次事故的秦朔风内心惊惧，他申请调离虎鲸馆，到其他馆做训练师，公司同意了，并给他放了一个礼拜的假。七天结束，朔风向公司表示自己想留下，并且愿意继续做龙眼的训练师。

三个月后，葛庭从看守所转到了服刑监狱。庄舟是第一个来探视他的人。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隔着玻璃，葛庭通过电话对庄舟说道。

“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庄舟问。

“龙眼就像那时攻击我一样，攻击秦朔风。”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那次受伤了之后，其实还是想做训练师的，可公司不同意。他们也不能解雇我，所以把我安排在办公室。秦朔风来了以后，看到他跟列维处得那么好，我受不了，才弄了点药。我不明白，为什么龙眼就对我这样。是我的问题吗？我对他那么好，一定比秦朔风好，我敢发誓。结果呢，我的付出没换来对等的回应。我本来用的量不多，就是想让秦朔风和龙眼在一起没那么顺利；我想让大家知道，龙眼那时袭击我，不是我的问题。再之后，秦朔风竟然还靠龙眼成了红人，又拿奖金，又受表扬。这些本来都应该属于我的。那天他请吃饭，我喝了很多酒，脑子喝坏了，第二天就开始加量，后面看龙眼没反应，就越加越多……”

“你就是这样对他好的吗？”

“庄舟，你应该明白的。跟龙眼在一起久了，我对他是有感情的，就像你跟椰子一样。他咬了我，我不怪他，甚至还想继续照顾他。可是秦朔风来了，龙眼变得那么顺从。每次他们的表演，我都看了，竟然能配合得那么好。我想不明白，我哪里做得不对。这不公平。”

“你被安排到综合部，还当上了领导，不是挺好的吗？”

“庄舟，别这样说。那些事，你会愿意做吗？管着保洁、保安、食堂那帮人，成天应付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愿做你可以选择不做，没人逼着你做。现在这个结果，你考虑过没有？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椰子受了重伤，我也差点没命了。”

“我听说了。我确实对不起你。”

“多大一点事，怎么就弄成这样？”

“我现在想想也很后悔，为了一个动物，把自己毁了，太划不来了。”

“对，龙眼是动物。我们也是。你不但是想害龙眼，你还想害秦朔风，潜意识里可能还包括我跟林瑶。你虽然不确定究竟会发生什么，但你很期待。一直没有状况发生让你无法忍受，所以会下狠手。葛庭，你的内心扭曲了。你是幸运的，结果是没有大事发生。否则因为你的狭隘、嫉妒、不平衡，可能就会毁了你的人生。”庄舟说。

“我的人生已经毁了。”

“你还是没有醒过来。你的刑期不长，出来的时候还很年轻，前面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你真的把我当做朋友吗？”

“对。”

葛庭的目光从庄舟脸上移开了，他用没拿电话的那只手撑住了额头。庄舟望着他继续道：“作为朋友，我想跟你说，你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你轻易地掉进了沼泽，而且在里面越陷越深。沼泽和陷阱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都会遇到，重要的是如何避开它们，并且就算不小心掉了进去，也要控制自己尽快，用全力，爬出来。你如果不想清楚这些，将来从这里出去后，生活中一点点的不如意都会让你重新陷进去，不能自拔。你心中的洞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直到变成一个黑洞。你会更加愤怒，更加不平衡，就像你给龙眼加量一样，你会失控，会被吞噬的。那样的话，你就真的毁了。我不想看到你变成那种可怕的存在。”

葛庭还是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没有说话。

“另外，我从来也没有把虎鲸当成动物。我们和虎鲸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比起椰子、龙眼，你和我都幸运太多了。出事的时候，我跳了进去，我想救椰子，结果是椰子救了我。和人一样，虎鲸也有情绪，也有灵魂，也很复杂。我相信，龙眼那次攻击你定然不是他的本意，就像这次攻击椰子一样。我还知道，龙眼对你是愧疚的，他只是不懂如何表达。另外，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透过隔着的玻璃，庄舟看到葛庭捂着眼睛的手在微微抖动，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渗透出来，顺着小臂流到手肘。

他们的通话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