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舟把阿莫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朋友。24岁单身的他过着毫无波澜的生活。星沙是中国少有的属于热带季风性气候的旅游城市,有着绝美的滨海风景,但两年了,庄舟只跟同事去过一次海边。
他喜欢散步,路线基本是固定的。早晨6点左右,只要没有下雨,他都会穿着短裤和T恤走出宿舍,一整年都可以如此,不分冬夏。在他出门散步的时间,空气总是清新的,没有任何杂乱的味道,没有一丝煊燥或湿腻。不管有没有风,对庄舟而言都很美好。
6点到7点的散步时间,是星沙的天空变化最快的时段。在庄舟看来,他头顶的整个天穹就是一块巨型画布,一位神秘的画师正在进入创作的高潮。
刚出门时,这块画布还是纯净的蓝黑色,没有任何云层的涂抹。群星闪烁,如画师挥洒在画布上的颗颗宝石。原本羞涩的金星此刻像歌剧序曲的领舞者一样华丽登场,在东方地平线的上空肆意地转动身姿。其他的星星都只是一个光点,而她却有着一个很小的圆形的轮廓,就像微缩的月球,光彩夺目。闪耀舞者的下方,能看到连绵的黑色山峦,在天空中勾画出柔和的曲线。
渐渐的,那片山上方的画布最先发生变化,画师不断用新的调色在描绘着山背后的光对天空的改变。山峰的曲线变得清晰,黑色也逐渐变成了墨绿色。
画里看不到海和朝日,全被山挡在了后面。
星光开始暗淡,只有金星还依旧骄傲地舞动着。
画布上开始有了一抹粉红,朝霞来了,整个天空自东向西变得透亮起来。山完全绿了,白色的云出现在画布上。
月亮远远地躲着那即将喷薄而出的太阳,虽然失去了大部分光泽,但月盘的纹理却依旧清晰。或随风幻化的云,或山间腾绕的雾,在这样的画布上无论如何描绘,都是一幅动人的美景。
庄舟走出海洋世界的大门,向右行进,进入热带城市特有的街道。路中间的绿化带排列着整齐的大王椰和海枣树,中干挺拔;路两旁是枝叶婆娑的高山榕和黑板树,郁郁葱葱。
几个路口过后,庄舟向左穿过马路,进入一个新的街道。左边是一片烂尾楼,右边有一个驾校,还没到6点半,已经有学员在门口徘徊。越过驾校再向左,就是庄舟早晨散步的目的地——一条长长的并不宽阔的马路,末端被截断了,中间没有岔路口。路的左侧除了被围墙圈住的烂尾楼群外,前方还有一个已经关闭的方舱医院;右侧是一座矮山,路与山之间有一些已经完工的建筑,但都没有启用。绿化带中的树木没有大道上那么高大整齐,也长期疏于打理,却更加生机勃勃;高低错落的小叶榄仁和大叶相思占据着路的两边,洋紫荆、旅人蕉和霸王棕夹杂其间。当北方很多地方已经开始供暖的时候,紫荆花、红鸟蕉、蓝花草,琴叶珊瑚、蔓马樱丹,不论高矮,都在这里尽情绽放。最不起眼的含羞草也开花了,苍耳大小的粉红色的花芯外包裹着绒刺,就像青涩的少女带着薄薄的头纱。烂尾楼群靠近路的一侧种了几棵紫檀,树干高高越过了围墙,顶部如喷泉般散开,下垂的枝条随风摇曳,能拂到庄舟的脸颊。
除了驾校学员、老师以及零星的晨跑者之外,几乎不会有其他人进入这条断头路。路两边的步行道上,落叶和苔藓堆积出一层褐绿色的薄土。庄舟会沿着这条马路走上几个来回,完全不用思考方向或顾忌行人。他喜欢这种感觉。
返回的时候,驾校门口已经十分热闹了,几个坐在路边卖生槟榔的大妈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对面的烂尾楼区大门敞开,临时支起的汤粉店人头攒动。7点前,他会回到海洋世界,吃早饭,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星沙的黄昏跟清晨几乎是对称的,有着同样奢侈的天色、温度和空气。庄舟喜欢晚饭后在海洋公园内转一转,偶尔也会走到附近的镇上逛逛夜市。这个镇子离海比较远,没有太多游客,大部分都是当地人。夜市在一个巷子里,并不嘈杂,却很有生气,各种吃的用的琳琅满目。不论摊主,还是买客,在这里,脸上都有恬淡的表情。巷尾有一个小学,操场是对外开放的,其中的篮球场最为热闹,中间有跳广场舞的大妈,两边是小朋友在打球,完全不会产生冲突。庄舟偶尔会买上一碗清补凉,坐在篮球架下看孩子们玩耍,直到巷子里的家长把他们一个个领走。
之后,庄舟会回到虎鲸馆,开始给阿莫“上课”。
24岁的他有时也会问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应该追求些什么,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之类的问题。但这些问题都太难了,他不愿多想,觉得自己还年轻,就这样过吧。
他没有计划,没有目标,朔风的走红、被取代压轴都没有让他产生一点内心的波动,他好像天生就有抵抗波动的能力。给阿莫上课这件事,他也不清楚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要这样做。
一个周五,朔风请几个同事一起吃晚饭,庄舟说有事拒绝了。他说的事就是给阿莫上课。到了9点,正在白板上比划着的庄舟突然发现阿莫钻入水中,潜到了池底。当他走到池边查看的时候,朔风出现了。
“庄哥,你说晚上有事,就是来给椰子特训啊!”
“没有,跟他交流交流感情。”庄舟一边说一边把白板上的字擦掉了。
“哈哈,天天在一起,交流得还不够吗?”
“也练练动作,还不是很默契。”庄舟看到朔风脸是红的,明显喝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