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江水向东流,将大清帝国的经济串联起来。
长江带来的财富滋润着沿途各地,也诞生了许多靠江吃江,最后举世闻名的大城市。
江宁,扬州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其中扬州更有天下盐都的美名,只不过在这背后还得加上两个字:
“钱袋!!”
而在这么多城市中,位于长江中游的安庆,却显得既融入,又有些格格不入,盖因安庆既没有江宁这般的历史地位,更没有扬州这般富硕,如果非要说,其实可以用沿江要塞城市来形容它。
所谓“长江万里此咽喉,吴楚分疆第一州”,看似是一句夸词,其实也将安庆城的地位说了个干干净净。
而原时空后来的太平天国起义,安庆也充分的展现了长江军堡的特色。
安庆在,江宁便稳固,失安庆,如失屏障,太平天国由此而亡。
而安庆城整个城市的城建,其实也是按照军城的设定而来,城外的护城河,虽比不上江宁,但在如今的愈发奢靡腐烂的江南,却是少有还能有大致完整防卫配备的城市。
要知道如今大清南方的大部分城市,看似有高楼,有射孔,有兵站,甚至是足够城里人吃几年的粮仓,但这些都是表面。
盛世的繁华总是会掩盖很多问题,这在大清帝国,更是格外的严重。
就像当初林师爷对许浩说的那样:
“大清的官,皆是贪墨恶劣之徒,虽有清者,亦在浊海中挣扎,最后依旧逃不过合流之命!!”
“此辈虽有守土牧民之职,实则乃蝇营苟且之贼,待宰之羊尔……”
“如此之贼,有何惧也,复有何慌??”
话虽如此,但许浩依旧不敢真的小看咱大清这帮废物,毕竟这帮人别的不说,对内那是真内行。
后世人常言凯申公乃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实际上如今我大清各地的官吏,也大多如此。
就连紫禁城的那位,不也是秉承着“汉人造反汉奸平”吗??
而如果将整个大清版图缩小到皖南,再缩小到安庆这个小地方,你就会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朝堂。
巡抚,知府,旗人,汉人,关乎财税命脉的私盐,各方斗来斗去,谁也不愿意松口,像极了京城之上的朝堂。
那些所谓的“衮衮诸公”,干的不也是争权夺利的勾当,有几个干净??
只不过在如今的很多人看来,那位正黄旗巡抚,已经占尽了上风。
私盐被私分了,李之南的权威被打压了,安庆城好似一瞬间落到了旗人手中。
所谓的“旗上汉下”,好似又应验了一番。
至于那些口口声声说要支持李之南的汉人士绅,更是屁话没有,一时间,白准泰之前的丑事被迅速遗忘,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都为之顺从的巡抚大旗。
而作为这次事件最大受害者的许家,好似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干着跑船的买卖,甚至据说许氏船厂里拖来了几艘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破烂”大船,说要修好以后出海碰碰运气。
而安庆城的那些士绅名流则是感叹许家日后怕是要江河日下了。
毕竟一个私盐贩,丢了盐业,光靠跑船,能赚几个钱??
一时间,本来热闹的许府,瞬间门可罗雀,这段时间还能经常来许府的,也就章氏这个没有办法的亲家了。
毕竟女儿都嫁过去了,这个时候撇清关系,那几代人的积攒的清流名望,不是全没了吗??
更何况许家败了,那位好姑爷可是弄的红火啊,别的不说,章氏都已经出了好几个族中年轻子弟帮助许浩处理潜山县事了。
潜山那边大致发生了什么,章氏还不知道,但许浩在潜山如日中天的权柄,那是肉眼可见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那个便宜岳父章延年还没有老年痴呆,就不可能犯下让自己女儿难堪的傻事。
许家的没落,进一步衬托了那位巡抚大人的威严,白准泰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吃食”,以及因为三十甲骑损毁而丢失的尊严。
一时间,就连他自己都有一种“我是大赢家”的感觉,只不过每到深夜,他自己都会感觉
如今的安庆城就像是一场看似已经落幕,开始放片尾曲的经典电影,实则真正的彩蛋,还从未真正的开启。
………
安庆府衙后堂外,一个穿着内衬白衣的老者,正在不断的挥舞衣袖,打出各式不知道有啥用的养生拳法。
在他的身侧则是一个不断挥舞折扇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目光时而凝聚,时而松散,好似在探查什么,又好似在凝视着什么。
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透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呼……”
一股热情吐出,老者的脸色逐渐红润,几个丫鬟立马上前递茶捏肩,老者也很熟练的将茶吐在丫鬟托着的痰盂里。
“文其啊,你有时候也是要多练一下这个五禽戏,本官练了这么多年,深感其中妙用啊!!”
李之南吃着丫鬟递过来补气血的红枣,眼皮都不抬的对着林师爷做出嘱咐。
“哈哈,府台大人高看我了,我向来懒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岂能如府台大人您这般弥久……”
“唉,文其此言却是自误,所谓时光如剑,人生如梦,来世上走一遭不容易,多活几岁,也是赚的!!”
李之南不太认同林师爷这种消极懒散的看法,而是大谈他的生命心得,最后总结出来八个字:
“稳健修身,争让分明。”
林师爷手中的折扇不断挥舞,眼皮低垂,凝视着扇子上的“忠义”,嘴角露笑:
“府台大人高见,只是给我这等懒贼说,却是可惜了。”
“不如等日后有时间给许小友好好讲讲,毕竟自古以来,子从父志啊!!”
听到林师爷提起许浩,李之南的脸色瞬间变的有些尴尬,毕竟他这位便宜义子,可是真行啊,又是剿匪,又是做了县丞,上个月还荣获朝廷的嘉奖。
“许浩嘉奖是何??”
“巴图鲁,忠勇巴图鲁。”
林师爷回答完后又跟着说:
“巴图鲁在满语的意思是勇士,如今许浩被授予此勋名,不正代表府台大人您也是忠勇之人,为我大清忠心为国一生吗??”
“哈哈……”
李之南笑的很大声,让对面的林师爷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毕竟这位的神情还是如此的“愚笨”,这种人,对他没有威胁。
“师爷啊,这大清朝的官,有几个真的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忠心啊,哪怕是那些旗人,你去问问白准泰,这个老小子他忠心吗??”
李之南的脸上显露着对顶头上司的不屑一顾,说到最后,直接就开口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
“依我看,这大清朝没准日后败就败在我们这些人手里。”
林师爷面色如常,对面的李之南则是又来了一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今正是太平之世,国库充盈,兵甲还能用,想要等到王朝末路,那还早着呢,我们这代人是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林师爷手中的折扇挥舞的更频繁了,过了一阵,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似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讲:
“盐事已被白鬼子分了,城内官吏也大多为其笼络,大人,不可不防啊!!”
“防,防什么??”
李之南回过头,看向林师爷的眼神既有疑惑,又有一丝莫名的慌张。
“大人,不要忘了,这安庆城如今是谁做主,更不要忘了,大人前段时间和白鬼子斗的时候,脸可是早就撕破了……”
李之南的脸色逐渐变的有些阴沉:
“文其所言差已,我乃朝廷钦点安庆知府,四品府官,纵有过错,又何需他白鬼子私刑??”
“再说了,抓我,何人敢,他白准泰,给他十个胆也不敢!!”
官场的规矩给了李之南极大的勇气,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被白准泰用私法迫害。
林师爷这个时候却小心翼翼的上前,靠近李之南的耳边低语:
“前阵子有人诬陷许浩私募兵丁,有谋反之心,大人可还记得??”
“哎,白鬼子弄的小把戏,师爷竟然也信---”
“徒增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