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辨别回程怎么走,因为感觉牵着我回家,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走到了没路灯的那一段,心里的念头一下子更多了,我信是我愿意信,我不信是我不愿意信,难道我是那路蠢货……忽然间眼前灯光刺眼,汽车刺耳的喇叭声也格外响,凭直觉用力向右一扭车把,脚下加力。躲开了灯光刺眼的车头,但是车子却冲上了路边一个大石子堆,石子堆松散,车子首先向坡下滑,而后侧倒。我人也跟着车子顺着斜坡连滚带出溜向路基下更深处滑去。在车子向下侧倒的一瞬时,心里油然一股听天由命的无力感,心里彻底一松再不做挣扎抵抗,任由人和车向下翻。眼前跟幻觉似的,看到了紧紧遮掩着窗帘的窗帘,深夜亮着灯光的窗户,闹哄哄的食堂,冷冷清清的厂子大门,成包车间里堆满了的筒纱,还有去年七月那屋子里床板的哒哒声,还有晃来晃去的我牛仔裤,唯独没有想象中的一张脸出现。
感觉在没有滑到底的时候,耳边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哗啦声,数不清的石子由上而下劈头向我涌来。事后想,应该是有汽车在石子堆上再倾倒石子。等那哗啦啦的声音止歇后,我不能动了。
这时我发觉,自己在躺斜坡上,差不多头下脚上不得动弹。身上不知被压了多少石子。只剩个脑袋和肩膀露在外面,胸口处被压的几乎喘不上气。就这么缓了好一阵,双臂才有力气动,这才开始用双手慢慢划拉石子,废了好大力气好长时间,总算上半身的石子划拉开,能将就坐起,口耳鼻里都是尘土,嘴巴里干涩地难受,好在眼镜没丢。眼前看不穿四周的黑暗。渐渐地能大活动了,又把腿上的石子扒开,腿上的感觉就很糟糕了,尤其是左腿,没劲儿没劲儿地,站起来不可能,只能再缓缓。缓一缓,把腿抬一抬、弯一弯……总算能站起来了,可是一迈腿,脚下石子一下子滑坡了,就又一个跟头扑了下去,正好扑在一个铁架子上,胸腹部顶得生疼。半晌才缓过那股劲儿,把手摸了摸铁架子,这是我的自行车。用了不知多少时间,人和车才下了石子坡来到几乎一人高的路边,试了试,车子大致还能蹬动,链盒变形,链条和链盒相互摩擦,刺啦啦的响个不住。左腿疼的厉害。摸了摸脸和手,没有黏糊糊的感觉,应该没皮外伤,还不错。
真结婚了,我偏不信,自己再侦查,报应了?
浑身到处都疼,自行车哪里都是哗啦啦、仓朗朗地乱响。于是走一段,勉强骑一段,幸亏手机没坏,到家门外凌晨1点25分。嗬,前半夜8点40分进厂,回到家这个点了,该罢手了。心里的那份不甘,恐怕是老天爷的警告吧?
在马路上的水龙头上,就着冰冷刺骨的冷水冲洗了头脸,又悄悄开了院门取出一块布,擦洗了车子和皮鞋,接着把院子里的凳子搬到马路上,抖干净衣裳上的灰土……一切都是认认真真地做,心也是极端的平和安闲。那女流氓啊、姓曹的三寸丁啊、白衣男啊……都不想,心里出奇的安详平和,有点细心清洗、包扎伤口的意思。但是更觉得这是一种神圣仪式,向过去挥手揖别。我不去怨怼过去的错步而前拖累了现在,因为过去的自以为是迟早要被后来的悔不当初反噬,扯个平吧。
2月C日
白天车摊上整修自行车。按说夜班用不着上,但是灌进石粉的内衣裤要清洗的。
夜7点半进厂,在更衣室旁的水房里,从8点洗到10点多,等出了厂门,手机时间10:42。左腿早晨就觉得不对劲儿,一个白天也没缓过来,最后来厂,蹬车时出奇得疼,下车后几乎是拖着腿向前走,这以后怎么干活儿?真有毛病了,怎么找对象啊?跨上车回家,一瞥间,冤家路窄,那女流氓从车棚里出来。右腿急用力蹬车冲进围墙遮挡出的暗影,等着这娘们儿走过我再回。我不怕与这娘们儿迎头直面,但是被她看到自己瘸腿走路?那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