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和奚迟再次见到宁宴时已是除夕夜,大邺坊市暂开宵禁,三人约在主街旁的一家酒肆二楼,这里可以看到街上的傩戏队伍和城里的烟花。
营内下午开始祭祀先辈与亡者,仪式完成时早已天黑,男男女女打扮得鲜亮活泼,提着灯笼勾肩搭背地下山游玩。
裴奚二人与清明等人在酒肆前分别,上楼占下一个靠窗的好位置,等宁宴参加完元日朝会宴赶来相会。
结果案上的菜都快凉透了他们才看到宁宴慢悠悠地出现,那人在僮仆的搀扶下蹒跚地爬着楼梯,好歹才爬上来。
奚迟赶紧放下筷子,扶着他在僮仆带来的缎子软垫上倚着。
裴靖一脸不解,“你这是……”
那僮仆不无同情地答道,“我家凉国侯前阵子犯了宵禁,被巡逻的南玄抓到打了一顿。”
宁宴老脸一红,抬头剜了他一眼,“就你长嘴了是吗,边玩儿去!”
僮仆憋着笑告辞离去,说等傩仪结束了再来接宁宴回府。
结果宁宴又瞪他一眼,“我不回去!别来接我!玩儿你的去,赶紧走走走……”
僮仆一退,裴靖立马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奚迟在关心宁宴的伤势和缘由。
一提这事宁宴就来气,在他看来是纯纯的无妄之灾。
那天他下了值,准备回凉国侯府拿几套新做的冬衣放到营里,这两个月事务庞杂,他得在营里长住一段时间处理军务。
“你是真忙还是想逃避少师的考试?”
见伎俩被裴靖戳破,宁宴尴尬地挠脸,“啊?这个不重要!不要深究细节,重要的是后面的事,你且听我说!”
裴靖收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宴在家收拾着衣物,顺便吩咐置办府里的年货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琐事,一下耽搁到傍晚,眼看即将宵禁,他便寻思着宿一晚,明天一早起来回营。
正当他准备闭门时,突然有人跑来叩门,说文御被皇帝责难,恐要受杖刑。
文御的身子骨多娇弱,哪能挨得住杖刑,宁宴心急之下便骑着马出了门,试图抢在宵禁前赶入宫中为文御求情。
然而他刚出坊门宵禁鼓便响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队南玄武卫,见他骑马站在街上二话不说当场拿下,称其触犯宵禁且当街纵马,双罪并罚应笞八十。
“八十啊!”宁宴激动之下扯到后背的伤口,不禁面目狰狞,“他怎么不直接打死老子!”
“那你后来进宫阻止陛下了吗?”裴靖好奇地问道,其实她更想知道文御犯了什么错。
“没有。”宁宴受完刑便被送回了凉国侯府,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又值宵禁,哪还能进宫求情,直到次日凌晨开坊门才得以派人进宫打探情况。
谁知文御竟全然不知有这回事,昨日照常给皇帝请了安便回了东宫,并未发生什么责难和鞭笞。
不过此事要说有也确实有,但是一个姓王的员外郎,因口出狂言惹恼了皇帝,被打了二十杖。
“你猜那人叫什么?王!恩!玉!你说我这是不是倒霉透了?到底是哪个孙子传信传错了,被我查出来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宁宴拉过裴靖的手,趴在她手上哼哼唧唧,“往后几日便麻烦卿卿照顾了。”
“卿卿的伤还没好,我来照顾你。”奚迟看在宁宴挨了好一顿揍的份儿上没跟他翻脸。
“这个传信之人的耳朵当真是不灵光,这都能听错。”裴靖有些同情宁宴,要将桌上那块羊排省下来喂给他。
然而宁宴因伤不能吃,奚迟只好略带愧疚地啃了个干净。
“但最离谱的还不是这个!”宁宴愤怒拍案,脸色铁青,“不知哪个王八羔子趁我不在的时候教唆表哥在傩仪上扮演方相氏讨大父欢心,我根本来不及阻拦,傩仪马上要开始了,倘若表哥出了什么岔子,我定活剐了那个王八蛋!”
一听这话,裴靖立刻对傩戏失去了兴趣,她只觉得无比窒息,浑身上下无处不难受,连忙跟奚迟换了位置,让奚迟靠窗坐,她靠过道坐。
“皇孙孝心天地可鉴,定有神灵佑其安然无恙,想来陛下亦不会坐视不管,自会备齐人手护卫皇孙安全。”奚迟宽慰了几句,忽觉事情有些奇怪,“皇孙可是临时起意?”
“当然不是,临时准备哪来得及,只我一个是今天才知道的。”宁宴不满地撇着嘴,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没人通知他。
奚迟扫了眼楼下,外面灯火通明,爆竹声不绝于耳,跑跳打闹的小孩子蜂拥来去,街上满满当当全是人,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样子,“皇孙身份贵重,宫外鱼龙混杂,为何不通知日躔卫保护?”